来源:《钱江晚报》2013年11月25日
近日,年已8旬的院士沈国舫想退休,其所在的中国林业大学却死活不放,让老院士很是无奈。他说自己最羡慕的人就是我国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获准退休的院士秦伯益。
秦伯益,何许人也?
他是宋代词人秦少游的后人、工程院资深院士、原军事医学科学院院长、少将军衔。今年81岁的秦院士在2005年获准退休,至今已近9年。
本报记者22日专访了秦伯益院士,听到记者是杭州的,他笑着说,“我这几年写的书还送了几本给你们杭州的几家图书馆,杭州是个好地方。”
在谈到自己退休的决定时,他哈哈大笑,“我很庆幸当年坚持退休。”而对于此前十八届三中全会通过的《决定》中明确提出的“实行院士退休和退出制度。” 秦院士说,确实是时候了。
记者:您退休已经有9年了,这些年您主要做些什么呢?
秦伯益:其实我只做了两件事,旅行和写书。我2005年退休的时候已经72岁了,但是还是很喜欢旅行,这些年,一半的时间都在路上。闲下来的时候就写写书。
记者:那您工作方面全部放下了?
秦伯益:是的,我工作基本都放下了,兼职也早在退休的时候就全部辞去了,一个不留。现在我是无事一身轻,完全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现在很多人热衷兼职,就是不退。年轻人都找不到工作,你要干到老,年轻人怎么办?有些教授,尤其是院士,动辄上主席台讲话做指示。你离了自己的专业,还懂什么?
我现在偶然去做些报告讲座,也就是讲讲文化和养老方面的话题。
记者:您提到自己写书,主要写些什么?
秦伯益:我这些年已经写了3本书,最早写了《漫说科教》,内容主要是科普方面的。后来写了《秦伯益游记——美兮九州景》等两本游记,九州景这本书收了40篇游记,还有2568张照片都是我自己拍的,我这个人要求高,曾经为了一张壶口瀑布的照片,我去了3次。现在第四本书正要动笔。
记者:听说您从1994年就开始计划周游全国了,是真的吗?
秦伯益:呵呵,是真的。我一直信奉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这些年,把我国37个被列为世界遗产的景点,20个世界地质公园,110个历史文化名城,187个国家重点风景名胜区,首批30个国家遗产全部游遍。我很高兴,能够在有生之年完成我这个夙愿。
记者:您出门旅行,是和家人一起吗?
秦伯益:不是的,我喜欢一个人旅行,一般都是独行。而且我旅行都是自己掏钱,我觉得只有自己花钱的旅行,才会认真去看,去感受。虽然我打招呼肯定到处有人招待,但没意思。我们不能花公家的钱去做自己的事。
记者:任继愈先生曾评价您“是一个中国传统的知识分子,既忧国忧民,又有军人的爽直”。您当年坚持退休是不是和您的个性有关?
秦伯益:确实,我是个个性比较强的人,可以说是个“异类”。我一直坚持“不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不做自己不会做的事情,不做不必自己做的事情”。我当了院领导后,有人说,你这个领导和其他的领导做派不一样;我被授予少将军衔后,又有人说,你这个将军和别的将军做派不一样;我评了院士以后,还有人说,你这个院士与其他院士不一样。我一直觉得,那个不一样的才是真正的我。至于院长、少将、院士只是我的职务行为,那是组织上对我的认可,并不是我要刻意追求的。
记者:当年坚持退休是出于什么考虑?
秦伯益:其实我对于退休的想法在评上院士之前就有了,我是否退休和当不当院士没有关系,我只是没有因为当上院士而改变自己的初衷罢了。我坚持退休只是为了在人生当中,有一段时间,可以自由地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到处走走看看,不枉此生。
记者:听说您为了退休打了很多次报告,压力还是有的吧?
秦伯益:我2004年开始打退休报告,打过几次后,在2005年由中央军委特批。我考虑得比较远,很早就开始注意培养接班人了,不然你拍拍屁股说走就走,那让单位情何以堪,给自己留退路,首先要帮别人也想好退路。当然我们部队里面领导个性都直,看我很坚决,也就放我一马了。
记者:沈国舫院士想退休不可得,这事您听说了吗,他有没有和您说过退休的想法?
秦伯益:沈老是我们副院长,以前我们很熟,他和我私下聊的时候也偶然谈起过想退休的想法,其实以前他也跟单位提过,不过那边不放。我个人觉得吧,如果真的有勇气去踏出这一步,那就不要顾虑那么多了。
其实我们说院士退休,只是从工作中退下来,院士作为一种荣誉称号可以一直保留,就像“劳动模范”、“战斗英雄”这样的称号,晚年不劳动了,不战斗了,荣誉还是在的。
所以退休和退出是两个概念,退出的话就是连院士的称号及待遇一并去掉,这方面的讨论其实以前也有,甚至有彻底取消院士制度的提法,但是最终都没有实质性结果。
记者:退休之后,您心情怎么样?
秦伯益(哈哈大笑):心情很好,生活也轻松了很多。我现在是资深院士,就更自由了。我很庆幸当年坚持退休这个决定。我一直希望“以普通百姓的身份在普通百姓中间行走。”
记者:最近《决定》明确提出实行院士退休和退出制度,您怎么看?
秦伯益:院士制度那么多年下来,确实问题很多,现在也是时候改革了。院士制度本没有错,就是现实中被扭曲了,我只希望能够“质本洁来还洁去”。
我还是以前那句话,院士不能永葆青春,但是必须永保清白。
8旬院士想退休,学校死活不放
今年11月,年满80岁的沈国舫院士,向工作了一辈子的中国林业大学表达了退休的意思,结果,党委书记和校长都不放。“他们说你怎么能退休呢,你是我们学校的旗帜,还要靠你说话呢。他们不肯放,即使我到80岁了”。
沈国舫还是环保部环境与发展国际合作委员会的中方顾问,今年他也表达了请辞的意思,结果对方硬拉着不放,理由是这个岗位既要中文行,又要外文行,还要知识面广。“他们说,找不到合适的人来顶替”。
院士到底有没有退休机制?在沈国舫看来,没有。“没有文件规定说,院士何时办理退休手续。也没有一个单位说希望你退休,都希望你留下”。
2002年,秦伯益院士就深感一些院士的兼职顾问实在太多,成了花瓶,于是写了一篇《院士不是花瓶》,该文在光明日报上发表后引起了巨大的反响,也引发了当时人们对于院士制度的思考,秦伯益院士的直言敢言让很多人感慨。10多年过去了,文章中提到的一些问题似乎愈演愈烈,让我们重读一下秦院士的这篇短文,斯为长者之言。
《院士不是花瓶》
院士是“最高学术称号,为终身荣誉”。人们仰慕院士,称颂院士;各单位竞相争取院士,求攀院士。但好事做过了头,常适得其反。
我的专业是药理学,长期从事新药评价工作。1994年当选中国工程院院士。最初几年,我几乎兼任过国家和军队医药界各种评审机构的评委。不下十几家医药院校和政府机构请我当兼职教授或顾问。那时,大部分邀请我都接受了,也努力想把这些工作做好。久而久之,却发现事情远不是原来想像的那么单纯。有些工作是我国科学管理中繁琐体制造成的无效劳动,有些是别人想借重“院士”的招牌以提高他自己的学术品位。颁奖会上请我给获奖者发个奖,让群众鼓鼓掌;联谊会上一些不相识的人请我站立中央,让他们轮流照照相;无非都是迎来送往,逢场作戏;耳边尽是阿谀奉承之辞,嘴上都是不关痛痒的话。“终身荣誉”倒像一只花瓶,供人观赏。
人们真的喜欢观赏我们这些锈迹斑斑的古旧花瓶吗?北京大学一位好友教授对我说:“我看你们评上院士后,几乎没有再出什么新的大成果了。”医科院一个下属医院的院长曾当面对我们几位院士说:“你们老先生都面临一个严峻的问题:是工作需要你们,还是你们需要工作?”
很好!原来如此。我明白了王选院士说过的至理名言:“一个科学家如果经常在电视上出现,那么他的科学生命也就结束了。”从去年起,我谢辞各种应酬,做一些真正由我做、我能做、我爱做的事。
希望社会上爱护“院士”,不要再“炒院士”了。把“院士”炒糊了,不是国家的幸事。在无聊的“炒作”声浪中我们有权利说:“不!”我们的“院士”称号上凝聚着无数同事们的辛勤劳动,凝聚着我们民族的希望。我们不可能永葆青春,但我们必须永保清白。